花开半谢。
白夫人的花园中,百花绽放,同样百花凋谢。
茉莉、紫罗兰、荷花、百合、昙花、蝴蝶兰、月见草、芍药等夏日绽放的花种,五颜六色,姹紫嫣红;同样,花团锦簇中,一半花朵花瓣凋零、叶子枯黄,枝芽枯萎,枯与荣这两种相反现象,出现在同一幅画面中,这就显的颇为怪异。
白三娘一身素白,双目半闭,头微垂,满头秀发披肩垂下,那脸圆圆的婢女玉儿正小心翼翼的给夫人梳发,指尖勾到一丝白发上,小心翼翼的看了夫人一眼,摸出一口铜剪刀,还未剪下,手腕就被一只青筋嶙嶙的手死死抓住。
“啊!夫人!”
白三娘抬起头来,脸上少见的没有化妆,连淡妆都没有,纤细的眉毛,略有些干瘪的肌肤,眼圈不轻,虽然瓜子脸上依旧呈现着‘美色’二字,但更多的却是憔悴,她依旧闭着眼睛,摇了摇头,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怎能因为注定凋零的东西,少了那么几分呢。”
“夫人智慧。”玉儿小心翼翼的称赞道,“但是夫人依旧很美啊。”
“初生之美是美,凋零之美也是美,那你说,我是这一堆的,还是那一堆的呢?”
白三娘一手点在满地的花瓣上,一手点在盛开的‘姹紫嫣红’上,少见的露出一丝怔然。
“夫人今日是怎么了?”
“玉儿啊,你说,像我们白家,又或者是如今的李家,最在意的是什么?金钱、权力、血脉的延伸、还是某种高贵的继承,哪怕骨子里都是营蝇苟且,这表面上的繁花似锦,是不是一代又一代族人所向往和追求的?”
玉儿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夫人,要我说,像您这种上等人,并非只是天生的,外面都说你们这种世家子弟,冬不知其寒,夏不知其热,两手不沾阳春水,嘴里不食人间烟火,我看啊,那都是偏见,他们没看到您记账算账到半夜,也没看到您为了每一笔款子,每一行当生意,忙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,更别提与这家夫人拉关系,那家夫人斗心眼。”
“以前老爷还在江湖上厮混的时候,每次染血归来,可都是您熬汤药、稳人心,有些兄弟的尸体都是您亲手拼合起来、送入棺材的呢;局面危险时,您亲自拿刀子跟人谈判,也不是一次两次了。”
白三娘不以为然的笑了笑:“你这是捡好的说呢,妾身做的恶事,栽赃陷害,暗植亲信,发不义之财,威逼利诱,甚至让人家破人亡,那都不是没干过;至于‘扒灰的扒灰,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’,我白家有,他李家也不缺,李家三代单传,这换头秘术需要至亲血脉,我家相公就突然多了这么一个血亲弟弟,怎么来的,你猜猜?”
玉儿汗流浃背,两腿立着都有些软。
“想在这乱世生存下来,蠢货是要不得的,但是豪门也好、世家也罢,要想延续三代、五代,甚至更多,应该需要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,玉儿,你觉的这是什么呢?”
玉儿颤声道:“奴、奴婢不知。”
“妾身想了很多年,才想明白,它需要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,这种偏见或许执着于血脉,或许执着于权术,或许单纯只是拳脚上的天赋,只要有这种偏见在,一些高高在上的东西就能保存下来,那么玉儿啊,你觉的白家的这种偏见是什么?”
“这、这……”
“我白家初祖,也就是我祖爷爷那一辈,曾经做过一位蜘蛛贵族的奴仆,甚至白家的起家资本都来源于这个,但他毕竟没有这种血脉,甚至连祖宗姓什么都不知道,这白家的白啊,不是白花花银子的这个白,是一袭白身的那个白,连姓氏都没有的那个白。”
“所以啊,我那个祖爷爷就发誓,白家可以出奸人,也可以出枭雄,可以背师、可以叛祖,可以做尽被人世间唾弃的恶事坏事,但只有一条,绝不可以成为世俗眼中的蠢货,或者反过来说,一旦家族中人有豪杰之姿,能够有延续家族的才能、心胸、乃至名望,族内一定鼎力支持,这么一算,当我们白家女婿还是挺划算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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